朱颜血(349)

  丹娘谓然叹道:“真的长大了。”

  白雪莲格格笑道:“娘都说了两遍了。玉莲妹妹呢?还有英儿弟弟,怎么不见他俩?”

  “英儿胆子小,玉莲陪着他,这会儿已经睡了。雪莲,刚才那些都是你在罗霄山学的吗?”

  “是啊。我学的可多了呢。”

  姑娘家舞枪弄棒总不是长久之事,丹娘想着问道:“你姨娘好吗?”

  “好啊,就是有时候想我姨丈。”

  潇潇嫁的是罗霄山下徐员外的独子,也是罗霄派弟子,七年前过的世,连子嗣也未留下。

  徐家饶有资产,丈夫在时又与门中诸人交好,裴潇潇虽然不会武功,罗霄派上下都把她当自己人看待,因此雪莲才能拜到罗霄派门下。

  “娘,那四个人是什么来头?”

  丹娘蹙起眉头,“这一两个月常来,多半是山下哪家请来做工的。”

  “做工的?”白雪莲摇了摇头道,“这几个虽然功夫不怎么样,但都是会家子。”

  “什么会家子?”丹娘没听过这些江湖行话。

  “就是练过武功的。”

  “啊?他们也是习武的?”

  白雪莲笑道:“娘不用担心。有女儿在,不用怕他们。”

  “你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他们那么多人?不行,我要告诉你爹爹去。”

  白雪莲拉住母亲,“真的没事的。”

  丹娘半信半疑坐了下来,问道:“这次回来,不用走了吧?”

  “今天是四月初一,我十五要到广东。这趟是路过,回家陪娘住几日,后日就走。”

  “怎么?还要走?”

  “娘,你不知道,广东正闹白莲教,罗霄派不少弟子都在那里,帮朝廷捉拿逆匪呢。”

  “白莲教?”

  “有个红阳真人,说是天师下凡,鼓动百姓造反。我这次去是给门里的师叔送信。”

  “可别告诉你爹爹,一个姑娘家独自出门已经不该了,何况还要做这些事。

  哎呀,你还没吃饭吧,娘给你做去。”

  白雪莲挽丹娘的手臂,“娘,我要吃你焖的笋!”

  丹娘笑着在女儿手上打了一下,“还跟小时候一样。都十八,该说得亲了,要有些大姑娘的样子了。”

  白雪莲吐了吐舌头,跟娘一起进了厨房。

  ***    ***    ***    ***

  天未亮,白雪莲已经醒了,她起身正要穿衣,突然想起这是家里,不用起来练剑。她拉起被子,躺在温暖舒软的床上,什么都没想,很快又进入梦乡。

  一根凉凉手指拨开被角,然后一个细柔的声音说:“姐,你回来了。”

  “玉莲!”白雪莲睁开眼睛,拉住妹妹的手。

  白玉莲比她小了两岁,今年刚满十六。白孝儒方正持家,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对这个女儿管得极严。她穿着件半旧的鹅黄衫子,樱唇秀口,未语先笑,举止温婉可人,让人禁不住心生疼爱。

  “上来啊。”白雪莲把妹妹拉到床上,一眼瞥见她那双小巧的纤足,“裹这么小?真漂亮呢。”

  白玉莲羞红了脸,连忙蜷起双足。白雪莲以前也是缠过足的,因为学武才放开了,但平时还要束紧,不然使不上力气,因此一双脚比旁人小了许多。白玉莲自小缠足,一双玉足纤秀之极,又比姐姐更为精巧。

  姐妹俩并肩躺在床上,花容玉貌犹如一对并蒂莲花。两人的眉目相仿,眉线都很细,弯如月牙,但是白雪莲眉梢微微上挑,透出一股英气。玉莲的娇靥尤为精致,肌肤吹弹可破。尤其是那只樱唇,柔美红润,整个人就如一粒亮晶晶的珍珠。

  “许了人家没有?”

  白玉莲红着脸摇了摇头。她们一家住在山里,极少与周围人家来往,这两年白孝儒咳病越来越重,操持客栈每每力不从心。丹娘有心招个女婿入赘,但白孝儒始终没有点头。虽然嘴上不说,丹娘也知道丈夫是对大女儿有一分愧疚,想找户好人家,安定了雪莲的终身,再说玉莲的事。

  “姐,娘说你昨晚一个人打败了四个男人,好厉害……”

  白雪莲笑道:“是他们太不中用了。我的功夫是刚入门,这次下山正是要在江湖历练。”

  “江湖?”

  白雪莲笑了起来,“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懂。英儿呢?”

  “起来了。正在房里念书。”

  “哦?已经开始念书了?”

  “七岁了呢。前年爹爹就给他开了蒙。英儿聪明得很,念书又快又好,就是有些胆小,”白玉莲笑着慢声细气地说:“听说姐姐回来了,满心想来。你走的时候他才两岁,记不清你的样子,不敢来呢。”

  “怕姐姐吃了他啊。”想起了以前抱着小弟弟,在自己怀里软乎乎蹬腿的可爱样子,白雪莲心头像被那只小脚丫踩了一下般,禁不住坐了起来,“我去看看他。”

  “等他先念完书吧。”白玉莲也坐了起来,“姐,我给你梳头。”

  光亮的秀发在玉指间长长垂下,玉莲先用黄杨木梳给姐姐理好发丝,再用篦子仔细梳理整齐,分成两绺,结成辫子,然后向上盘去,在脑后总在一起,再散开披在胸前。乍看一束青丝似乎是随意挽起,细看来越看越是精致。 白雪莲在罗霄山习武多年,平时只随便梳条辫子,忙时用条手帕包住头发也就罢了,此时看着镜中妹妹白净的手指在发丝间轻柔滑过,心头不由得一片温暖。

  “妹妹的手真巧。”

  白玉莲羞涩地一笑,将挽好的秀发用一根钗子簪住。等她松开手,镜中的少女娇靥胜雪,面如莲花,英武中平添了几分妩媚。

  “对了。”白雪莲起身从包裹取出一只小巧的匣子,“这是给你的。”

  白玉莲打开来一看,里面是对镶着珍珠的耳环。

  白雪莲吃吃笑道:“这是姐给你的嫁妆。”

  “姐!”白玉莲羞红了脸。

  “怕什么?”白雪莲撩起妹妹的秀发,轻声道:“姐给你带上。”

  白玉莲的耳垂又白又嫩,凉凉的,宛如白玉雕成。那对珍珠垂在耳下,玉颊被淡淡的珠晕一映,散发出迷人的光泽。她爱不释手的抚摸着,说道:“谢谢姐姐。”

  白雪莲给父亲带的礼物是包银耳,还有一盒丹药。

  “银耳给爹爹熬汤喝。这是丹药姨娘请人配的,每月用上一丸,一个月都不会咳嗽。爹爹,方子我也找大夫要了过来。有几味药要到川中去采,等下个月女儿就去采来。”

  “那倒不必急了。”白孝儒看了女儿半晌,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道:“去看你娘吧。”

  白雪莲暗自吐了吐舌头,昨晚她跟人动手,还凶巴巴地逼人掏银子,按爹爹的脾气,早就是一番痛斥,说什么德容言功,还要讲女诫。爹爹真的老了……

  白雪莲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刻,她看到父亲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白孝儒摆了摆手,温言道:“去吧,去吧。”

 

 

 

 

  02 入狱

 

  初升的阳光洒落满院,天地间触目皆新。丹娘正在树下晾晒衣物,头上繁花万点,风来时满枝红杏轻摇,树下的妇人也像这花枝一样,开得正艳。

  “娘!”白雪莲挽住母亲的手,把一只凉凉的事物套在她腕上。

  那是只玉镯,丹娘皮肤本来就好,凝脂般白滑,衬着碧绿的翠玉愈发鲜美。

  母女连心,丹娘没有再说什么,只扬手替女儿理了理衣襟。

  “这枝杏花真好。”白雪莲轻盈跃起,攀住杏花折下一枝,挑了朵最大最红的簪在娘的鬓侧,又摘了朵自己带上,终究是女儿家情态。

  白雪莲摇着花枝去寻妹妹,问英莲念完书没有,刚走到阶下,就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躲在门框后朝她张望。

  白雪莲叉住腰,偏着头,笔吟吟道:“认识我吗?”

  男孩小脸俊秀异常,那双乌亮的眼睛尤为灵动,他怯怯道:“你是大姐。”

  “知道是大姐还不过来?”

  男孩犹豫半晌,慢慢走了过来。

  白雪莲蹲下身子,拉住弟弟的小手,柔声道:“想姐姐吗?”

  男孩点了点头。

  “姐姐也想你啊,白家的命根子。”白雪莲在弟弟鼻尖刮了一下。白孝儒年近五十才得了这一个儿子,虽然他对子女一视同仁,待英莲也不假辞色,但一家人都把他当成心头肉。

  “怎么生得这么漂亮,像是女孩儿呢。”

  白英莲小脸发红,愈发像个害羞的女孩。白雪莲格格笑了来,随手从枝上摘了朵杏花,簪在弟弟耳边,然后起身拉住他的手,“姐姐给英莲也带了东西,英莲看喜欢不喜欢。”

  说话间,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几名穿着官服的公差,气势汹汹闯进院子,抖开锁链就朝白雪莲颈上套去。

  白雪莲翻腕拧住铁链,“你们是什么人?”

  那公差使足力气一挣,没能挣动,不由怯了三分。另一个公差不知深浅,举起水火棍朝白雪莲肩上打去,喝道:“少废话!”

  白雪莲眉毛一挑,右手挥出,格的一声脆响,将那根手腕粗的水火棍生生劈断。公差两手虎口剧震,断棍掉在脚下,痛得他抱脚大叫。

  看到公差如狼似虎地闯进院子,丹娘骇得脸色煞白,不知道女儿犯了何事,刚到家半日就被官府找上门来。

  白雪莲亮了手功夫,震住众人,朗声道:“无论官民,都是大明百姓,敢问各位公差来自何处,小女子又犯了何罪?”

  旁边一名高个儿公差倒是和气,他亮出了腰牌,“我是长宁县衙门捕快孙天羽。县里刘主簿发下批文,要拿你归案,案由我等也不清楚。是非曲直,姑娘去了之后自然能剖析明白。”

  长宁县属于江西赣州府,县城距此六七十里,论起来此处离福建武平还近着些,但这三不管地界,谁也说不清省界该如何划分。

  白雪莲神情自若,“早说清不就好了,我随你们去又有何妨。”

  几名公差想到她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对视一眼之后,说道:“那就请女侠上路。”

  “雪莲!”丹娘惊惶地拉住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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