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血(111)

  雪峰神尼在慕容龙背上重击一掌,翻身掠向石栏,拔出长剑。剑光吞吐,将一名帮众拦腰斩断。“彭”的一声,暴起一篷血雨,断肢乱飞。

  星月湖尽是凶恶之徒,嗜血成性,飞溅鲜血反而激起了众人的疯狂,狂喊着舍命相斗。雪峰神尼立在林香远和慕容紫玫中间,长剑飞舞,每一剑都带起漫天的血雾,但敌人却越杀越多,不仅武功不弱,而且一个个双目血红,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再斗片刻,忽然金风大振,一柄巨斧带着厉啸猛劈下来。神尼横剑挡住,虽然把来人震开,自己也不由气血翻腾。

  金开甲面色凝重,周身劲气流转,银白的长衣不住鼓胀,肌肉虬结的手臂紧紧握住巨斧,缓缓绕着圈子。接着一名红衣汉子横飞而至,在空中一个翻滚,手上已多了对奇形怪状的兵器。围攻的帮众向后散开,三名分着绿袍、黑衣、黄衫的男女慢慢走近。

  雪峰神尼寒目一转,便看出银衣大汉武功不俗,绿袍老者功力深湛,绝不在朱邪青树之下,黑衣女子也是劲敌,只有那个黄衫胖子像是内伤初癒,脚步略有虚浮。

  此刻星月湖高手齐至,声势骇人。雪峰神尼仗剑而立,脸上仿佛万古玄冰没有一丝波澜。

  屠怀沉老远便抱起拳,满脸笑容地说道:“不知名震天下的神尼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告罪告罪。”

  雪峰神尼冷冷道:“交出慕容紫玫,辱我徒儿者尽数自裁,动手者废去武功,贫尼便饶过其他人。”

  屠怀沉笑容不改,“师太这条件太苛了,教中近千名弟兄都上过寒月刀,尽数自裁,谁来陪大师快活呢?”

  雪峰神尼名震江湖,谁见了她都是毕恭毕敬,何曾听过如此调戏的话语,闻言柳眉一挑,便待出手。

  旁边霍狂焰暴喝一声,火焰令脱手而出。待到雪峰神尼身前尺许忽然一沉,划向腹侧。这一掷看似一往无前,其实还留有两分回力,即使这变向的一击也无法奏功,只要逼得雪峰神尼出剑,金开甲便可趁虚而入。他的破山斧刚柔合济,只要能缠住雪峰神尼,五人齐上,即使是大罗金刚也插翅难逃。

  等两枚火焰令触到僧袍,雪峰神尼才动作起来,她身子一侧,长剑倏然朝下急刺,将疾射火焰令穿在剑上。奇怪的是剑令相击,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金开甲虎步生风,跨过两丈距离。一招千军辟易,巨轮般的铜斧横扫神尼腰腹。神尼不避不让,那柄坚可裂石的长剑突然一弯,左右一摆,旋即弹直。套在剑上的两枚火焰令流星般飞出,分击金霍两人。

  接着散落在地的数十粒念珠如同狂风卷过一样旋转跃起,以不逊于手掷指弹的力度,高高低低击向周围众人。一时间,水柔仙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逼得手忙脚乱。

  当日朱邪青树和屈苦藤伏击雪峰神尼,却被她负伤逃脱。待雪峰神尼养好伤势,伏龙涧被灭门之事已经风传江湖,接着又传来飘梅峰弟子被人押着一路任人奸淫的消息。雪峰神尼勃然震怒,先趁屈苦藤落单时将他击毙,然后又击伤朱邪青树,却未取他性命,而是一路追杀,尾随追至星月湖。

  眼前五长老各具奇功,若他们缠住,较之两名护法围攻更为凶险。何况身边还有两名无力相抗的徒弟。雪峰神尼迫开众人,一剑斩断林香远身下的铁链,挟起两爱徒朝场外的高树掠去。以她的功力,挟着两女仍是疾若飞鸟,只要踏上树梢,几个纵落便可掠至湖岸。

  五长老拔地而起,水柔仙最擅轻功,抢在众人之前,距雪峰神尼不足一丈,但她握住袖内的软鞭,却未出手。有雪峰神尼这个劲敌在侧,对自己只有好处。

  最好她能救走两女,再回来与慕容龙拼个你死我活。

  思索间,雪峰神尼已跃至场边。忽然身后风声一紧,沐声传后发先至,抢在水柔仙身前。手臂一展,一根长仅两尺的木棍搭在了紫玫脚上。

  片刻间雪峰神尼接连化解胁下传来的九道真气,当她踏上枝头,已无余力再即行跃起。神尼将紫玫倚在怀中,腾出右手与沐声传连交七招。最后一剑点在木棍上,将沐声传逼落树下。

  接着金开甲的巨斧挥至,她知道此人功力高绝,一旦让众人形成合围,势无幸免。无奈下只好放开紫玫,一手执剑,一手挟着林香远,朝远处掠去。

  林中十余名帮众正护在一个遍身血污的汉子身旁,雪峰神尼身影一晃,从人群中一闪而出。身后一颗卷发黄须的头颅冲天而起,良久才落在地上。

  ***    ***    ***    ***

  慕容龙脸色惨白,张口又吐出一股鲜血。在他面前,是泫然欲滴的慕容紫玫和朱邪青树的头颅。

  紫玫时忧时喜,虽然自己未能逃脱,但师父毕竟已经赶到此处,而且还大展神威,在星月湖高手尽出的情况下救走了二师姐。迟早师父能杀掉这些妖孽,把母亲、大师姐、三师姐、白氏姐妹统统救出去。紫玫越想越高兴,从眼角看着慕容龙,心道:“混蛋,怎么没一掌拍死你!”

  慕容龙服下疗伤的丹药,调息半晌,脸上颜色渐复。想到当时的凶险,他仍心有余悸,缓缓道:“各堂派出人马,搜寻雪峰神尼。不必与她交手,一旦发现踪迹,立刻回报。”又道:“神殿乃我教圣地,有劳诸位长老在殿外轮番看守。”

  众人点头应诺,水柔仙看着朱邪青树的头颅心下暗喜。朱邪青树是慕容龙最有力的支持者,如今三名护法已去其二,只剩下五位长老,自己已经占了六成赢面。

  慕容龙并未留心她的神色,只是冷冷看着卫秀纹,若是她早些开声未警,自己也不会身负重伤。他喘了口气,沉声道:“既然该你轮值,去石宫吧。”

  卫秀纹心里发寒,此时见宫主未加惩处,不由大喜过望,连忙应是。

  慕容龙停了片刻,淡淡道:“水长老,丹阳派是贵堂属下,就请水长老传谕,丹阳派由副掌门暂理帮务。”

  卫秀纹秀目猛然瞪大,只听宫主又道:“待明年此时卫掌门离宫,再行移交。”

  以往入宫最多只是十日,这次居然要一年之久,卫秀纹恐惧万分,拼命磕头哭求道:“求宫主开恩……”

  慕容龙寒声道:“卫掌门可是不愿在宫中伺候?”

  卫秀纹身子一颤,步履不稳地随紫衣侍者去了。

  慕容龙叹息道:“朱邪护法与屈护法为本教殉职,可将其遗体置于玄宫……”

  霍狂焰忍不住道:“两位护法身故,教中人才凋零,请宫主示下。”

  他的话不伦不类,但人人都听出了他的意思。

  慕容龙沉吟片刻,扬声道:“明日午时,各堂香主以上齐集神殿,商讨日后大计!”

 

 

 

 

  33

 

  “好些了吗?”慕容紫玫柔声道。

  慕容龙对她的殷勤半信半疑,但还是接过紫玫手里的玉碗喝了一口。水一沾唇,慕容龙就皱起眉头,“怎么是凉水?”

  “不对吗?我看你头上都是汗,好像很热呢……”

  内伤最忌凉水,这丫头习武多年怎能不知?慕容龙心下暗骂,把碗重重一放,寒声道:“没跟贼尼逃出去,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紫玫秀足一顿,委屈万分地说:“你受了伤人家好心好意来照顾你,你还这样说……不喝算了!”拿起玉碗往地上一泼,转身就走。

  一出门,紫玫眼珠就滴溜溜转了起来。思索片刻,她理理发鬓,正容朝叶行南房内走去,准备顺手牵羊,不管什么药随便偷上一些,掺进水里再喂那混蛋一次。能药死他最好,药不死也让他难受难受。

  叶行南正在缝合朱邪青树皮头颅。他与朱邪青树是生死之交,此时心神激荡,连少夫人进来也未留意。

  紫玫不动声色地摸了两瓶药,藏在袖里。干咳一声,恭敬地说:“叶老师,这位大侠是什么人?”

  叶行南半晌才道:“……我教朱邪护法……”

  紫玫心下一动,顾不得下药,连忙凑过去仔细打量。发丝掠到叶行南脸上,后者皱了皱眉,往旁边退了一步。

  紫玫充满惋惜地说:“朱邪护法这么高大……是氐人吧?”

  “鲜卑。”叶行南缝好最后一针,沉着脸给尸体拉上衣服。

  紫玫一会儿赞朱邪青树鼻子生得高,一会儿又赞他的黄须威猛,怎么看生前都是个英风侠义的盖世英豪。直说得叶行南心头发酸,然后语气一转,“朱邪大侠已然如此,叶老师也不要太伤心了……”

  叶行南抹了把老泪,叹道:“朱邪护法义薄云天,于我曾有大恩,没想到……”

  紫玫怕他往师父身上说,连忙转开话题,“叶落归根,朱邪护法以神教为家,不如把遗体送回他的房间,也好让他能安安稳稳睡上一晚……”

  听了这番话叶行南肝肠寸断,俯身托起朱邪青树,缓步朝丁室走去。

  慕容紫玫在后面兴奋的挥了挥小拳头,连忙跟上。

  叶行南在门侧的机括上扳了几下,然后拿出朱邪青树的钥匙打开房门。慕容紫玫将他的手法一一记在心里,暗自盘算如何偷把钥匙来。

  丁室结构与叶行南的房间一般无二,紫玫一面在室内的纹饰中四下搜寻,一面热情地帮着把尸体放在床上。

  待眼睛扫到床侧,紫玫目光霍然一跳——赫然正是那朵五瓣梅花!就在这时,“呯”的一声,一个小瓶从紫玫袖内滑出,在地上摔得粉碎。

  两个人顿时都愣住了。

  叶行南认出那是自己刚刚炮制的疗伤圣药通神散,恨恨瞪了紫玫一眼,飞身掠出,赶回去看还少了什么东西。

  紫玫懊恼地看着地上,旋即跳起来,拔下银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朝图形中间的小孔刺了一下。手上又是微微一动,紫玫心下大喜,八成是找对了地方,她胡乱捣鼓片刻,听到外面风声传来,连忙站起身。

  叶行南脸色阴沉,缓缓伸出枯干的手掌。紫玫不等他吩咐,便从袖里掏出另一瓶药,乖巧地递到他掌中。悄悄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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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睡中的美妇仍是那么艳丽夺目。明黄色的锦被遮在酥软的乳上,柔颈粉嫩的肌肤吹弹可破,娇艳的红唇吐露芬芳,端庄雅致的眉眼间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华贵之气。她两臂柔柔搁在被外,翠袖下皓腕晶莹如玉,洁白的十指修长细致,可以想像她拂在身上的甜美滋味……然而它们却不可能再靠自己的力量抬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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