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盐工的爱恨情仇:盐骚(7)

“这……”

“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什么也不怕!福生哥,你是个男人就要敢作敢当!”

常福生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动情地说:“我常福生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辈子竟然有福气得到你这么好的女人!”

阿秀抬起头,望着他问道:“福生哥,我这样跑出来自己跟了你,你不会看不起我吧?”

“傻妹子,说什么糊涂话呢,我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会轻贱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没名没分跟我的,明天我就去场上买些喜糖散给大家,让大家知道我们是正式的夫妻,是认真在一起过日子的。”

“嗯。”

“唉,本该办几桌酒,但我办不起,委屈你了。”

                  私订终身(2)

“就这样挺好的。”

“正好今天有酒有菜,咱们喝一杯吧!”他倒了一杯酒递给她。她端着正要喝,他又说道:“就这样喝呀?”

她不解:“那要怎样喝?”

“这样呀!”他说着把手穿过她的手,“咱们该喝个交杯酒呢!”

她的脸红了,却顺从地就这样把杯里的酒喝了。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屋里顿时亮了许多,灯光下只见阿秀脸红扑扑的更添娇艳。常福生一高兴,又喝了杯酒,说道:“我给你唱个《十算》吧!”

他说着就唱起来:

一算天上有月亮,

二算海内有龙王,

三算刷把搁在灶头上,

四算厨房有水缸,

五算八字胡儿横起长,

六算眉毛没得胡子长,

七算虱子害怕开水烫,

八算臭虫害怕晒太阳,

九算歪嘴婆娘怕照相,

十算■耳朵天天怕婆娘。

唱完,他伏身在她的耳边说:“从现在起,我就是十算里的■耳朵,你就是我的老婆,老婆!老婆……来,咱们再干一杯!”

第二天早上起来,胡铁匠觉得心里有点乱糟糟的,也不知怎么了。宁河镇以盐业兴旺,有不少外地人来打工,他也是从外地来的,凭着祖上传下的打铁手艺,在这里站稳脚跟。这里山清水秀,姑娘更是漂亮,他打算找个老婆,就在这儿落地生根,不回去了。

镇上热心人多,得知他的想法,就有人主动替他做媒,说下一门亲。女方叫阿秀,是个不错的女子,他很中意。可是前些日子听说阿秀不肯嫁自己,和家里闹翻了,被关了起来。他愤愤不平地想:嫁我有什么不好?有门手艺比什么都强,走遍天下都有饭吃。熬盐也是手艺,可也得在出盐的地方,离了宁河镇就没多大用处,哪像打铁,什么地方不需要铁匠?

想了一会儿这些事,心里就更烦了。看看时候不早,他照常生起火来,准备打铁。忽见蒲临川拿着一根渔竿向自己走来,嗓门很大地嚷道:“胡铁匠,你这个渔钩是怎么打的嘛,我今天早上在后溪河连钓三条鱼都脱钩跑掉了!”

蒲临川嚷得他心里很不舒服。胡铁匠心想,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存心坏我生意不成!因此也没好气地回道:“我做的渔钩怎么会钓不起来鱼呢!”

“可鱼就是脱钩跑掉了啊!你说一条也算了,连着三条都钓不起来,我就琢磨着怕是渔钩不好使了。可惜啊,跑掉的还有一条大鲢鱼呢!”

“老哥,你别看那么一个小东西,有十几道工序呢!钢丝放在桶里要蒸一晚上,剪下来两头放火里烧,再放回桶里蒸三小时,不然钢丝太硬,不好弯曲。然后用锤敲打出形状,用锉锉钩尖,窝出弯儿,再把十几个渔钩用铁丝捆在一起淬火,这样就不会折断。淬火还不能用很硬的炭,要柔软一些的火苗才行。然后把淬好的渔钩放进山茶花的油里,再放进水里冷却。这水也有讲究,得用寒水,就是冬天储存下的水,才不会腐烂……这十几道工序我都是一样不落认认真真做的,做出来的渔钩怎么会不好使呢?”

蒲临川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说:“想不到做一个小小的渔钩得费这么大劲!”

“那是,你看我这作坊的窗户光线多好,窝弯儿要借太阳光来调整,才能做出弯曲处细微的变化和钩尖的形状,完了还要放在玻璃上摆好,看是不是有不平的地方。这样做出来的渔钩钓鱼会脱钩?”

“是不应该脱钩啊……”蒲临川摸摸后脑勺,不解地说,“那鱼怎么就跑了呢?”

“钓不同的鱼最好用不同的钩,小钩钓不起大鱼,大钩钓小鱼也不合适。”

蒲临川半信半疑:“哪有这么麻烦,钓个鱼还要换几次钩?”

两人正聊着,一个人跑来说:“胡铁匠,你还不去看看,常福生正在到处散喜糖呢!”

“他散喜糖关我什么事?”

“可是他娶的是和你定了亲的阿秀呀!”

                  私订终身(3)

“啊!有这种事?这……这……”胡铁匠一听就急了,急忙丢下蒲临川跑去找常福生。

他在半边街上捉着了常福生,劈头骂道:“好你个常福生,你明知道我和阿秀定了亲,存心跟我过不去怎的?!”

常福生满脸堆笑,连连说:“对不住对不住,兄弟你消消气。我和阿秀青梅竹马,一向要好,早几年就定了亲。后来退亲只是她家里的意思,她还是愿意和我好,所以我们就自己成亲了。”

胡铁匠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你们青梅竹马,就可以私订终身,那我呢?这世上还有天理王法没有?”

旁边围观的街坊邻居中有人说:“胡铁匠,要不就算了吧,人家福生和阿秀好了许多年了,阿秀自己也愿意跟他,你就是娶到阿秀也是强扭的瓜不甜。”

“就是,咱宁河镇的好姑娘多着呢,什么时候再给你说一个得了。”

也有人帮着胡铁匠说话:“话不能这么说,现在是胡铁匠和阿秀定的亲,难道媒妁之言就不算了?”

常福生是个热心肠,为人不错,又土生土长,人缘很好,因此街坊邻居中竟是偏向他的多。胡铁匠气红了眼:“你们欺负我是外地人是不?做出这种事来,到哪里说也是没理!哼,阿秀真是瞎了眼,难道我还比不上一个水爬虫!”

这话激怒了常福生,他也横蛮地回道:“阿秀已经是我的女人了,你想怎的?”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胡铁匠把外衣一脱,鼓出两只手臂上常年打铁练就的强壮肌肉,摆出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想打人?谁怕谁呀!”常福生也把衣服脱下来往地上一甩,拉开架势,“有本事就来呀!”

周围的人急忙劝住:“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嘛!”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得给我一个说法!”胡铁匠对着常福生怒目而视。

“要不,让他把聘礼赔给你,再摆桌酒给你赔个不是。”有人提议。

胡铁匠哼一声说:“看他那穷样儿,赔得起吗?他要摆得起酒,还会不办婚事?”

“那你说怎么好?”

“还不如就打一架,打死打伤,各安天命!”

正乱哄哄闹成一片,杂货店老板杜存厚走了过来。这个杜老板做生漆、药材、山货等生意,家资雄厚,为人又特别心善,常收留无家可归的人,给路费回家。走在路上,如果有人叫他一声大哥,他都要悄悄拉到一边问要钱还是要米,今天有饭吃没有。他手里常拿一叠纸,看到路上有乞讨的人,就写个纸条让人上他家里去领米。久而久之,大家不叫他的本名杜存厚,而称他为杜善人。这样一个好人,得到了镇上所有人的尊敬,所以他一出现,大家就不说话了,请他出来做个决断。

杜善人听了事情的经过,沉吟了一下对胡铁匠说道:“这事是常福生理亏,不过也是情有可原。要不,我替他摆桌酒让他向你赔罪?”

胡铁匠愤愤地说:“不行,我不要你替他出头,这是我和他的恩怨,要我和他自己解决!”

“你不就想打架吗?打就打,谁打得赢谁还不一定呢!”常福生说。

“这么打不好,要不,咱们换个打法……”杜善人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安排一下,过几天你们俩再来较量,到时候谁输谁赢都不许再拿这事来闹了。”

胡铁匠说:“阿秀已经跟了他,我也不能再要了。如果他输了,我要他和阿秀离开宁河镇,永远不许再回来!”

常福生说:“好,我答应你!如果是你输了,这事你就认了,以后不能再为难我和阿秀!”

“杜善人做见证,一言为定!”

胡铁匠呸了一口,愤愤地走了。围观的人兴奋地议论纷纷,等着看好戏,他们急切地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三场比试(1)

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由杜善人主持,常福生和胡铁匠进行三场比试。镇上不少人都跑来了,连在半边街上做生意的一些小店铺都关了门来看热闹。

临出门前,阿秀对常福生说:“福生哥,答应我如果有危险就不要强求,我要你完完整整、毫发无损地回到我身边来。”

常福生摸摸她的秀发,充满豪气地说:“我一定要赢,让你在宁河镇能抬起头做人!”

“不!”阿秀摇摇头说,“我当然希望是你赢,但如果有危险,你会受伤,那我宁可和你永远离开这里!”

“你放心,我自己会小心的。”

“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啊!”

“我记住了!”

第一场比试是在古栈道上扳手腕。宁河河岸有不少古栈道,由于年代太久远,铺路的木板早已没有了,有的还有一些插在方孔里的木桩,更多的是只剩一些石壁上的方孔。这些孔每隔一两米就有一个,微微倾斜水平排列,大小相差无几,孔方约二十厘米,深五十厘米。石孔离水面有数米,攀岩而过,盘山环绕,部分峭壁危岩地段,有上下两排石孔,相距也是一到两米,上下孔眼交错成品字形。

这些栈道四通八达,纵横交错,途程千里。传说这些栈道不是供人行走的,而是汉代时古人想引盐泉到山外而修建的。但这是一次失败的尝试。据史书记载,盐水引到时已“水化为血”,变成深红色,把人们吓坏了。人们不知何故使然,以为神灵不许盐泉外流,只好弃之不用。

宋代时有人解释说,可能当时用来引泉的是铁管,盛盐卤的是铁盆,铁器生锈使盐水变成红色而不能再用来熬盐。既然找到答案,为何不换铁器为竹器重新尝试引盐泉,就不得而知了。

关于这些栈道方孔的来历在宁河还有个传说,说是很久以前,玉皇大帝视察人间,看到巫山地区的人们熬盐背盐、赤脚种地的情景,感念老百姓劳苦,就下旨让鲁班和观音为这里的人们各做一件好事。鲁班说他可以于一夜之间在宁河岸边打一万个栈道孔,从宁厂到巫山修一条栈道,把盐水引到江边去熬盐。观音说她可以在一夜之间做一千双鞋,让人们不再打赤脚干活。于是两人约定比赛,从天黑开始干起,鸡叫时停止,谁在鸡叫前完成谁就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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