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盐工的爱恨情仇:盐骚(14)

“哼,我看啊,你对这些知道得这么清楚,说不定也找过呢!”她也跟他开玩笑。

“天理良心呀,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我要是说谎,让急流水把我淹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一天在这河上来来去去,还能不知道这些事?”

阿秀把手捂到他嘴上,责怪道:“我跟你说着玩的,不许瞎咒自己!”

“哎,你知道吗,川江号子里也有黄段子呢。拉纤特别累的时候,有人就会提出来让我唱这个,觉得这个刺激,才好使劲拉船。你要不要听听?”

“不要啦,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阿秀不好意思起来,急忙说道。

“真不想听?”常福生逗她。

“不想!”

“可是我想唱给你听!”常福生说着就唱起来:

年年有个九月九,奴家上香魁星楼。

来个小伙十*,挤眉弄眼把奴逗。

取个银镯二两酒,把奴引进魁星楼。

脱件衣服铺楼口,香篮拿来做枕头。

腰中取出那讲究,插在奴家瓶瓶头。

听完后阿秀呸了一声说:“没个正经!”

常福生哈哈笑。她又说:“篮子怎么能当枕头呢,多硌得慌呀!”

“那你喜欢拿什么做枕头?”

阿秀意识到自己失言,不由得红了脸,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两人正调笑着,老王打酒回来了。阿秀生火做饭,把矮矮的小方桌搬到船头,三人喝酒吃鱼。傍晚的阳光把江水染得金灿灿的,一轮红日正在地平线上缓缓落下,初夏温暖的风吹去他们一天的辛劳,他们喝着廉价辛辣的酒水,吃着煎鱼,觉得十分的满足。

早上阿秀醒来,见常福生和老王还在沉睡,便轻轻地走出船舱,站在船头伸了伸腰,深深吸进一口清晨清新的空气。

岸边的“过路黄”开得正好,满眼望去一片鲜黄嫩绿,在薄薄的晨光中更显娇嫩。这种细碎的小花一到初夏,就会像约好了似的,一夜之间开得满山遍野都是,季节一过,它们又会不约而同地一起消失,把娇黄让位给一片青翠的绿。但是一到来年的初夏,它们又会准时地回来,热烈地盛放在河岸。

阿秀走上岸边,穿行在“过路黄”中,它们的叶片上还带有露珠,让她的腿感到润润的。一些白色的粉蝶在花间飞舞着,不时收起有着小小黑斑点的翅膀忽地停在花朵上,又忽地飞走了,好像轻轻地吻了花儿一下,怪不好意思似的赶紧跑开了。花朵们有的正在含苞,有的开放,有的已经褪去颜色枯掉,变做蒲公英似的一簇簇白蓬蓬的绒毛。一切都进行得静悄悄的,自自然然的,坦坦荡荡的,每朵花都知道自己的使命和宿命是什么,知道自己即使枯萎也是生生不息的。

她站在岸上,望向长江,清晨的江面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有些苍茫。在礁石凹进去的地方,停泊着老王的小船,好似依偎在母亲的怀抱。她望着那小船,想到还在香甜地睡着的丈夫,心里涌起许多柔情。

突然,她感到有透明的液体顺着腿流下来。她想:糟了,破水了!难道孩子要生在这山坡上?她努力又走了几步,想回到船舱去叫丈夫,一动更多的水涌出来,吓得她不敢动了。她听老人说过,如果羊水流光了,孩子干生会很痛,也很难生出来的。

肚子也开始痛起来,她捂着肚子朝小船大声地喊丈夫的名字,声音划破黎明的寂静。常福生闻声出来,见阿秀在山坡上向自己招手,已经直不起腰来,急忙向她跑去。

跑到她身边,他忙问:“怎么了?这就要生了?不是说还有十几天吗?”

“可能提前了……”

“怎么办呢,总不能生在这坡上,你能走吗?”

                  采采(3)

“破水了,我听老人说这种情况不能走动。”

“那我去叫老王,让他去最近的地方找接生婆来,你等着啊,我马上就回来陪你!”

“好的……你快点回来啊!”

老王找来接生婆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阿秀痛得都没有力气呻吟,血不住地漫出来,浸湿了身下的土地。她躺在“过路黄”中,压倒了一大片花朵,紧紧地握着常福生的手,把他的手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而他只能焦急地望着她,不时给她擦一擦额上的汗水。

接生婆带来一个筛子,里面装有纸钱,俗称花盆,一把用火烧过的剪子,细麻绳一根。她吩咐老王去拿点米来,米拿来了之后左一把右一把地在阿秀周围撒,一边念:“送子娘娘,催生娘娘,保佑孩子快点下来!”

阿秀朦胧中发现在撒米,挣扎着说:“别撒米了,多浪费啊!”

常福生握着她的手说:“什么时候了你还操心这些事,把孩子平安生下来要紧!”

折腾到下午,孩子还是不出来。常福生急得不行,问接生婆怎么办。接生婆不紧不慢地说:“女人生头胎都是这样的,生十几个小时很平常,你就等着呗!”

“那要是还不出来怎么办呢?”

“要是在屋子里,可以用绳子捆住肚子,吊在屋梁上甩动,迫使胎儿降生。这荒坡上没地方吊,可以用扁担压肚子,帮她把孩子生出来。”

常福生一听,连连摇头:“不成不成,还是让她自己生吧!”

“小伙子,别着急,时候还不到,你急也没用。”

折腾了几个时辰,孩子还是生不下来。接生婆也开始不安起来,她一会儿摸摸阿秀的肚子,一会儿把头伏上去听听,自言自语道:“怎么孩子没动静了呢!”

阿秀一听哇地哭了:“要是孩子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常福生说:“阿秀,我只要你没事就好,孩子我们以后可以再生!”

“福生哥,都怪我不好,不该自己跑出来……”

“有了有了,孩子还在动!”接生婆又听了听,叫起来。她放下心来,唠唠叨叨地说:“要是孩子死在肚子里就麻烦了,得把肢体剪碎一点点掏出来,不然大人也活不了……”

“你别再说了好不好?!有唠叨的功夫,还不如想想办法呀!”常福生听得心烦意乱,朝接生婆大喝一声。

“这荒坡上能有什么办法?有了……”接生婆一边念叨着,一边奔下坡去。

常福生急了说:“喂,你别走啊,你走了阿秀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接生婆找来了几个瓦罐,在阿秀身旁一边念着咒语,一边一个个把瓦罐打破。

“福生哥,我好冷,你抱着我……”阿秀失了不少血,嘴唇惨白,哆嗦着说道。太阳很好,阳光下蜜蜂蝴蝶嘤嘤嗡嗡地飞舞着,阳光让她冰凉的身体感到淡淡的暖意。她躺在那里,花朵撒下黄色的花粉在她头上,她感受到青草与大地的气息,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她相信上天不会不让她的孩子到来,她很乐意孩子出生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日子里。

傍晚时分,阿秀终于生下孩子,是个漂亮的女孩儿,有着油黑的头发,挺挺的小鼻子,红润的小嘴。常福生用粗大的手小心地举起她,觉得自己手上的茧子好像都会划破她娇嫩的皮肤。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常福生,存心逗他乐似的。在她漆黑眼眸的注视下,常福生热泪盈眶。这是上天赐给他的有眼睛的财宝,他要永远爱着这个小生命。

他抬起头来,看见满坡的“过路黄”在晚风中摇曳,恍惚间,他仿佛看到女儿已经长大,蹦蹦跳跳地走在花丛中,大把地采着黄花,抬头看见他一边叫着爸爸,一边高兴地向他奔来……

于是他低下头,温柔地对阿秀说:“孩子***,我想好了,咱们女儿的名字就叫采采。”

CAICAI

鉴古茶楼的生意,和观今酒楼的生意一样红火,白天晚上都有那么多的人聚在那里,品着茶,嗑着瓜子花生,听评书、听戏。来这里喝茶的,几乎都是有钱人,外来的客商和本地的盐老板等,一般的人是来不起这里的。

                  采采(4)

沈玉林这天置办好货物,心情舒畅,不想那么早回藏春楼去,哼着小曲进了鉴古茶楼,想听听说书,消遣消遣。最近银红老是哭哭啼啼的,让他有点心烦。找藏春楼别的姑娘吧,和银红好了这么多年,别的姑娘都知道他是她的人,既是一处的姐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也有点抹不开脸面。何况要是这么做了,再面对银红,他也尴尬,还不如干脆到外面去找点乐子。

这天茶楼里人不少,坐得满满当当的,他去得正是时候,临窗的一桌人正好结账走人,小二便把他引到那里坐下,泡上茶来。

说书先生穿着青色的长袍,手拿一柄折扇,正在讲提督向荣战广西、战两湖的传奇故事。正听得起劲,偶然一抬头,却见一位身着男子长衫、头戴瓜皮小帽的年轻女子正对自己怒目而视。沈玉林不由得纳闷:这人是谁?明明是女子却做男人打扮,自己从未见过她,她却为何对自己怒目而视?

只见茶楼小二对着她点头哈腰的,不住地解释着什么。年轻女子听也不听,径直冲沈玉林走了过来,皱起眉头说:“你坐了我的位子,让开!”

沈玉林今天心情好,也不生气,笑道:“你的位子?你叫一声它能答应我就让你!”

“你……”女子杏目圆睁,欲用手中拿着的一根竹笛向他头上打过来。沈玉林把身子往后一闪,叫道:“唉呀,有人要打人啦!”

小二急忙拉住女子,又对沈玉林作揖:“这位大爷,实在对不住,要不我给您换个座儿?”

沈玉林指指人满为患的茶楼,说:“换?换到哪儿?”

小二见的确也没有空位子了,改口对女子说:“要不您和这位爷挤一挤坐一桌?”

女子呸道:“什么臭男人,我不要挨着他!”

沈玉林作势向空中嗅了嗅,感叹道:“好香啊好香,愿留芳身旁!”

听了这话,女子扑哧笑了。小二顺势拉开椅子,伺候女子坐下。沈玉林是正对着说书先生的,女子和他对面,是背着说书先生的,因此她又冲着他道:“喂,我要坐你这边!”

“好好,没问题!”沈玉林站起身来和她换。

女子却又皱眉道:“把椅子也换过来,我不要坐你坐过的椅子!”

沈玉林一边搬椅子,一边叹道:“姑娘怎么这么知道我的心思,一点想头都不给我留!”

女子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沈玉林招来小二,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小二端来一个木托盘,然后把津盐瓜条、糖渍杨梅、咸干花生仁、开口松子四样干果以及葱油薄饼、虾仁小笼包、绿豆糕、油炸小春卷四样点心,一并放在女子面前。女子皱眉道:“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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