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盐工的爱恨情仇:盐骚(30)

“好,我就信你这次,你起来吧!”赵源清终于下了决心,一拍大腿,“你真是陷我于不义呀!要不是看你这样执著,小女又跟我犯犟……”

第二天,赵源清让家丁抬上张家的聘礼,亲自登门拜访。张天禄一见这阵势,觉得不妙,立刻把赵源清请进堂屋,询问缘由。

赵源清未语先连连叹气,良久道:“张老弟,我对不起你呀!”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呀!”张天禄急问道。

于是赵源清把沈玉林怎么看上自己女儿,女儿怎么失身于沈玉林的事都一股脑地说了。他前日在家整夜未眠,思量怎么开口,思来想去还是只得直说,好在张天禄也知道沈玉林为追求云珠做的三件事,料不至于不信。如不直说,实难找别的理由,照实说了,推到女儿和沈玉林身上,不至于让张天禄对自己太怀恨,但摊上这样的事,张天禄难免不气,到底会怎样反应他心里实在没底,要是张天禄死活不肯退婚又如何是好?

果然,张天禄越听越惊,一口气差点提不起来。赵源清说完,叹口气道:“咱家云珠已经这样,也配不上令郎了,所以我只好舍下这张老脸来退亲,但愿今后令郎能另有良缘。”

“你……你的意思是说,我就这么吃沈玉林一个哑巴亏?我张天禄在这宁河镇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今后你让我怎么做人?”

赵源清生怕他宁可认了这个亏为了脸面仍强要迎娶,立刻拿话堵他:“那还能怎样?实话告诉你,就算你不嫌弃小女,小女也不肯嫁过来,现正在家里闹绝食呢!已经五六天水米未进了,要不是看真要闹出人命,你以为我愿意事情弄成这样?我不也是没办法嘛!真不知那个沈玉林施了什么魔法,让小女突然这样死心塌地。”

“哼,我看这沈玉林真有办法,不仅让小的死心塌地,还能让老的也倒戈!女人失身于人,自然觉得只能嫁给他了,想不到赵老板你也不明理,跟着胡闹。好你个沈玉林,先下手为强,跟我来这一招!你不把我张家放在眼里,从今以后,我张天禄也跟你没完!”

张天禄的话让赵源清很不舒服,但他忍了,只说:“沈玉林今后是我的女婿,还望张老弟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太为难他。”

“好哇,沈玉林还没娶你女儿呢,你就这么维护他了!赵老板,你也欺人太甚了吧!好好好,咱们多年交情就此一笔勾销!”张天禄怒道,把一个茶碗啪地掷到地上。

赵源清这次来虽然表面上话说得极诚恳,一再表明很无奈,但骨子里退婚的态度是极坚决的,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而且表面口口声声骂着沈玉林,实则已经开始把他当自己人在维护了。张天禄如何不知,如何不怒?

“张老板,我也是情非得已,生意不成仁义在,请张老板大人大量多包涵!告辞!”听张天禄这么说,赵源清也改了口气,带着家丁放下聘礼扬长而去。

一直以来他都很头痛如何告知张家这事,生怕张家怪罪,此时真的闹翻脸,反倒觉得事已如此怕个啥,正如沈玉林所言,在宁河镇又有谁能把他赵源清怎样?他虽然不愿得罪张家,但张家总没有他的独生女儿重要。为了求得张家的谅解,他不顾脸面把女儿失贞的事都告知了。他又不是没尽力,他都快逼死女儿了,张家却根本不体谅他的处境。

看着赵源清决绝地扬长而去,张天禄肺都要气炸了,他的天禄灶在宁河镇是第三大盐灶,他张天禄在这里是有头有脸的人,谁敢这么公然欺到他头上来!他恨赵源清的绝情。原本两家联姻是皆大欢喜的事,更有诸多实际好处,想不到竹篮打水一场空,空落得众人耻笑。他不明白,沈玉林虽然是个大盐商,可是宁河盐又不愁销,难道和他联姻更有好处?

他更恨沈玉林,沈玉林此举无疑是公然和他作对,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也不知这沈玉林施了什么妖法,让赵源清竟然倒戈,明明前阵子打赌做那三件事时,赵源清还跑到他家里来商量对策,无端端地一下子就态度大变。他才不相信沈玉林是真的看上了赵家小姐,为什么早不看上,迟不看上,和他张家一定亲就看上了?哼,这口恶气,怎么也要找机会出!

                  夜夜欢歌(3)

赵家这边回去赶紧筹办婚事,如果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的话,赵源清也要疯了。其实这件事大家都很受折腾,沈玉林也费了不少功夫,但他似乎天性就喜欢这样玩,不以为苦反以为乐。赵云珠更不用说了,长这么大她还没为谁这么费过心受过罪呢。

消息传出,宁河镇自然议论纷纷,但赵家的广宁灶是宁河第二大盐灶,许多人在他手下干活,不好说东家长短,其他人也都是街坊邻居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私下里议论,面上也不敢说得太过。沈玉林是大盐商,又事已如此,盐灶老板们犯不着得罪他。对于他对赵云珠的做法,厚道的宁河人觉得虽然让一个姑娘失了贞有失厚道,但既然决定要娶她这事就不算什么了。所以一时竟显得张家有些孤立,大家嘴上也替他抱不平,但都是劝他看开点,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赵云珠要看上沈玉林,人家你情我愿,那有什么办法。

银红那天在藏春楼自己房里,正对着镜子梳妆,忽听门外有人在说话,一个说:“那恐怕不会再进咱这藏春楼的门了,有的人的房间也不会是包房了!”

另一个说:“那可不,做咱这行的,都是露水夫妻,不要以为多歇几晚就能白头。”

“是呀,天下男人有几个靠得住的,何况是对我们这样的人。”

银红丢下梳子,打开房门,见是几个姐妹故意站在自己门口聊天,把脸一沉,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一个姐妹说:“哟,全镇的人都知道了,就你不知道呀?”

“到底什么事?”

“你的老客人、大主顾沈玉林沈公子要娶镇上大盐灶老板赵源清的女儿赵云珠啦!”

“什么?”银红只觉眼前一黑,心想难怪沈玉林这么久不来找自己了。

“人家有本事呢,赵云珠原本和张天禄的儿子定了亲,都被他夺过来了。大盐商和大盐灶老板联姻,也算是门当户对。”

银红诧异地说:“赵云珠?不就是和沈玉林打赌的那个赵家女儿吗?她喜欢穿男装,是个假小子,前些年不是到处找不到婆家,都没有人敢娶吗?沈玉林怎么会看上这个人?”

“嗨,这你就不知道了,赵家小姐换回女装,竟是一个千娇百媚的漂亮女子呢,人家都说沈玉林慧眼识珠,有眼光呢!”

难怪,原来这家伙是早有预谋!前阵子她也听说了沈玉林做的那三件事,还以为他只是赌这口气,想不到竟是为了追求赵家小姐!当时沈玉林到了宁河镇,却没来找她。她得知后找过他问怎么回事,他借口有事不方便再住在藏春楼,从此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她很了解他,知道很少有女人能抵挡得了他的情趣,抵挡得了他的甜言蜜语,连她这样阅人无数的风尘女子都不自觉地坠入情网,更何况赵家小姐!

银红气得发抖,把手里拿着的一根玉簪子啪地掰断了。几个姐妹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七嘴八舌说道:“你何必动气呢,男人嘛就是这样的啦。”

“是呀,他不过是个客人,看开些吧。”

也有人故意说:“不过,他和你也好了这么些年了,再怎么也该来跟你说一声的。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呀!”

看着这些姐妹幸灾乐祸的嘴脸,银红只觉得心头一片冰凉,反身进了屋,把门“砰”地关上了。她知道她们嫉妒她已经很久了,长期以来,她们每天必须要接很多散客,随叫就得随到,而她几乎被沈玉林包下,只需伺候他一个人。这个人又是那么英俊潇洒,人见人爱,姐妹们个个喜欢他,他却只要她,对别的姐妹最多嘴上调笑几句,从不去她们那里留宿。

银红看着镜中的自己,才发现自己不仅手在发抖,整个身子都在抖,抖得像风中的一片树叶。她恨这些姐妹故意来嘲笑她,嘲笑她的痴心妄想,更恨沈玉林的薄情寡义,都不来跟她说一声就要成亲了,是怕她得知哭闹吗?实际上,无论跟她说不说,她知道自己都是不可以改变他的决定的。但事先不和她说,就如姐妹说的一样,就是心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一点让她耿耿于怀。

                  夜夜欢歌(4)

这么多年了,她以为他对她再怎么也是有点真感情的,不然,何以只和她好不去招惹别的姐妹呢?此时却蓦然发现,也许他所谓的“专一”,只是因为懒得再在别的女人身上费心思,他对风月场远不如对生意有兴趣。也许他对风月场一直是怀有戒心的,他不是曾对她说过,他一直是想找个好人家女儿……他对她,实际上不过跟其他客人一般,从未真正在意过她,在意过她的感受,连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她……

那一夜,藏春楼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银红房里传来的砸东西的声音和呜呜咽咽的哭声,那哭声凄婉,掏心掏肺般,让人不自觉地也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忍不住也想落泪似的。藏春楼的妈妈见得多了,说:“让她哭去吧,哭过了也就过去了。”

银红哭了几日,越想越不是滋味,写了一封信约见沈玉林,找人送了去。谁知沈玉林根本不理睬。她又写了找人送去,他竟推托不来。她一怒之下就天天去守在路口,终于有一天堵着了他。

沈玉林见到银红,打个招呼就想走。银红拦住他说道:“你跑什么?沈玉林,我现在才知道,你是个没心没肺、薄情寡义的家伙!枉我这些年一片痴心对你!”

“怎么了,你跑来就是为了骂我?”

“你心里明白!你要成亲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嘿嘿,你不也知道了吗!”

“那我约你见面你为什么不肯来?”

“我忙啊,婚期这么近,有很多事情要准备呀。”

“连见我最后一面也没空?咱们这些年的交情在你心里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我就知道你心里从来没有我!”说着银红忍不住落泪。

“别哭别哭,让人看见像什么话!”沈玉林慌忙去拉她。

她赌气道:“别碰我,让人看见你更说不清了!”

“咱们到坡上说吧!”沈玉林恐人看见,拉着她爬上路旁的山坡。

坡上草长得很茂盛,还有一些小灌木,足以遮挡住路人的视线。沈玉林松了口气,放开她道:“你瞧你,又使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总得娶老婆的嘛,总不能跟你这样过一辈子。”

银红不语,只一个劲垂泪,来找他之前她心里有千言万语,可是一旦见面,一句也说不出来。是啊,她能说什么呢,她不过是个青楼女子,在他心里能占多大分量?她不能阻挡他娶任何人,不能要求他在意她,她什么也做不到,什么都只好眼睁睁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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