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妃子陈圆圆(8)

 

 白德义将匕首和信推给他:“你看看吧!”

 

 管家展信阅过,连连拭汗:“这、这飞贼、飞贼……”

 

 “你说,该怎么办?”

 

 “这、这飞贼,武艺高不可测,府中那几名家丁怕是挡不住他,是不是叫知府派兵来保护?”

 

 “嗯,你去传知府,说我家里出了大案,我要见他!”

 

 “是是,小人这就去。”

 

 苏州知府正在大堂上审案,听说白府发生大案,以为出了人命,不敢怠慢,立刻乘轿来了。

 

 白德义将知府让进客厅坐下,使女献茶后退下,他便说:“昨夜有飞贼来大闹府第,请知府大人派五百名军士来分班日夜守护。”

 

 知府大吃一惊,说:“这……公子,下官是个地方官,手下只有一班衙役,不掌军权,要调动军队须经江苏布政使与都指挥使,而且……”

 

 白德义已瞪起了眼睛:“还有什么?”

 

 知府心中火花直迸,但话却说得委婉:“恕下官直言,公子并非朝廷大员,要五百军士日夜守卫贵府,都指挥使也不敢调派……”

 

 白德义发起恶来,将桌子拍得“砰砰”乱响:“你这个瘟官!是不是存心叫那个飞贼来害死我?”

 

 知府陪着小心说:“下官不敢……请问公子,飞贼有多少人?”

 

 白德义结巴巴说:“只、只有一个……”

 

 知府心中冷笑:这个花花太岁,只一个飞贼就把他吓成这个样子,竟然要五百军士来护卫他,真他娘的不知天高地厚,但又不敢得罪他,便问:“飞贼闹府,可有人证物证?”

 

 “他打昏了更夫,那更夫便是人证!物证……你这瘟官,难道不信飞贼闹府?”

 

 “下官怎能不信,问清楚了,下官才好派人捕捉呀!”

 

 睡梦中白德义和小妾被人割去了发髻,实在是件丢脸的事,又不得不将匕首、发髻等物交给知府,说:“你看吧,这样的飞贼简直就没有王法啦!”

 

 知府看了这些东西惊诧不已,可见这个飞贼决非等闲人物,要捉到他决非易事。

 

 白德义气咻咻说:“限你三天,把飞贼捉住!派有武功的衙役保护我!”

 

 “是,下官告退。”知府只好答应。

 

 夜里,五名手提单刀、水火棍的衙役来到太岁府,被管家引到红窗阁外,告诉他们:“这是我家公子卧室,你们就在这房屋前后值夜,小心,不要出差错!”

 

 这些衙役在小民百姓面前耀武扬威,也算半个老爷,如今却要他们冒露顶风给一个花花公子站岗放哨,心里实在不甘,但上命差遣又不得不服从,只得分散开守住前门后窗。

 

 次日,天刚朦朦亮,管家便来敲红窗阁的门,气急败坏喊着:“公子,公子,快起来!又出事了!”

 

 白德义被惊醒,急忙起身,边披衣伸袖边打开门问:“又出了什么事?”

 

 “那五个衙、衙役昨夜都被人捆了起来,丢、丢在太湖石下……”

 

 “什么!五个身有武功的大活人,怎么会无息无声就被人捆了起来?……看看去……”

 

 管家搀着白德义的胳膊,跌跌撞撞来到那块题有“凌云”二字的太湖石下,只见那五个衙役被四马攒蹄捆成肉团,嘴里塞着臭袜子烂布条,“唔唔”哼着,说不出话来。

 

 一名衙役身上还缚一块半尺宽的白布,上写:“这五个毛虫能拦得住爷爷吗?笑死鬼!再不释放于亚然,摸摸你的颈子!”

 

 白德义看了倒吸一口冷气,双眼发直。

 

 管家小心说:“这个飞贼的武功高得神鬼莫测,衙役家丁怕是拦不住他,公子的性命要紧……”

 

 白德义心中一颤,无奈地说:“你去、去告诉知府,把那个飞天猿,放、放了……”

 

 “是是,小人就去。”

 

 白德义像丢了魂一般回到卧室,见那小妾正对着镜子流泪,她一头瀑布般的青丝被割得只剩三寸,在头上像把蒲扇,整日用布包着头,不敢出门见人,她怎能不伤心?

 

 走出府牢大门白德义没有心情理她,双手垫头歪在床上,心中又气又恼又怕,自己在苏州势焰熏天,跺跺脚全城也发颤,如今却被一个飞贼治住,脸面丢尽。

 

 小妾嘤嘤的哭泣令他心烦意乱,大吼一声:“滚!你给我滚出去!”

 

 小妾吓得掉了梳子,捂着脸跑出去了。

 

 管家回来了,畏畏缩缩叫了声:“公子……”

 

 “你回来了,那个鬼……飞天猿,放了吗?”

 

 “知府说,说,这样放不成……”

 

 “怎么?”白德义翻身坐起来,瞪起眼睛。

 

 “他说,飞天猿的案子是公子你督办的,呈文已经加急驿马上报刑部,还没有批复,就这样把一个重罪死囚放了,上面追究起来,他头上的乌纱也就掉了,他不敢……”

 

 “那,那怎么办?”

 

 “他说除非公子再递一张撤诉状子,说看错了人,飞天猿是冤枉的。将来上司追查他有撤诉状为证……”

 

 白德义不耐烦地挥手:“写!吩咐师爷写一张撤诉状子,把那个祸星放了,放了!”

 

 四于亚然蓬头垢面,手提一个破包袱走出府牢大门,大门在他身后“砰”一声又关上了。外面强烈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他痴痴地站了许久,眼睛才适应了,才看清了街道和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于亚然踽踽走到戏班子的住地,见大门半掩,伸手“呀”一声将大门推开,愣怔地停住脚,见院中空无一人,风一吹,地上的鸡毛树叶旋飞,一片破败景象。各房间有的关着门,有的房门大开,屋中也空空荡荡。这是怎么回事?他疯了一般的跑过去,一间间屋寻找,也没见到一个人。

 

 他来到后院,见厨屋门外一个三角灶,有个人正弯着身子吹火。那人听到了脚步声,抬起身一回头,于亚然叫了一声:“沈师父!”

 

 不过是十几天没见,沈天鸿似乎又老了十岁,头上稀疏的白发只剩发顶,脸色灰暗,皱纹如刻。

 

 沈天鸿又惊又喜,问:“亚然,是你!他们怎么肯放了你?”

 

 于亚然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今早牢头说,你没有罪了,知府大人叫放了你,走吧,走吧。我就出来了。沈师父,戏班的人呢?”

 

 “唉,一言难尽,来,进屋坐吧。”

 

 二人进了屋子,沈天鸿用一把缺嘴茶壶给于亚然斟了一杯茶,说:“你被捉进了大牢,那个花花太岁还是不肯放过圆圆,派家奴将卷梢大船凿沉了,戏班子维持不下去了,班主将众人遣散,一个人到南京去了,委托我看守这个宅子,只剩下我一个孤老头子了……”

 

 “圆圆呢?”

 

 “为了躲避花花太岁,我将她送到半塘我表妹董家去了。”

 

 于亚然又伤感又气愤,说:“想不到短短时间竟出了这么多变故,恶鬼就是那个花花太岁,我饶不了他!”

 

 沈天鸿忽然想起一事,说:“不久前你的师兄梁上君来找过你……”

 

 于亚然又惊又喜:“真是梁上君,无影和尚?”

 

 “是,他说他要救你,叫我们传信,还没来得及。”

 

 “啊,莫非我这次出狱同他有关?他在哪里?”

 

 “他没留下地址。”

 

 “他到了苏州,会等我。沈师父,告辞了。”

 

 “这就走?我做了饭了。”

 

 “我要去找师兄,以后再来拜望你老人家。”

 

 于亚然匆匆走了,沈天鸿目送他出了大门,心中涌起一阵苍凉,这个大院又剩他一个人了。

 

 陈圆圆在半塘董家住了五天了,她手脚勤快嘴又甜,洗衣做饭喂鸡的活儿全包了,不叫“表姨”不开口,喜得董氏欢眉笑眼,说:“真没想到,烧红了苏州半边天的名旦陈圆圆什么活都会做,比我女儿还强!”

 

 圆圆说:“表姨,我可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从小在苦水里泡大的,你就把我当女儿吧!”

 

 董氏喜滋滋说:“我又多了一个好女儿,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

 

 这天傍晚,陈圆圆同董氏正在厨屋摘菜,忽见一乘素花小桥在大门外落下,走出一个娉娉婷婷的小娘子,她长眉入鬓,美目含春,肤色白皙红润,美丽得溢光泛彩,令人一见生爱。

 

 董氏拍着手迈出门去,惊喜说:“哎呀,是小宛回来了!事先怎么不捎个信来呢?”

 

 董小宛娇笑如风铃摇荡:“娘,我想你,给你个惊喜嘛!”

 

 董氏疼爱地拍着小宛:“这丫头,还不定性!快进屋,家里有个客人呢。”

 

 陈圆圆已经笑容可掬迎了出来,说:“哟,这是小宛姑娘吧?果然是天人!”

 

 董小宛目不转睛看着陈圆圆,惊讶问:“你是……”

 

 陈圆圆说:“我叫陈圆圆,是沈天鸿的义女。”

 

 董小宛由衷赞叹:“陈圆圆!我听说过,你好美!”

 

 董氏说:“圆圆姑娘是艺苑奇花,花花太岁要抢她,你表舅送她来避难的。她和你同岁,比你大几个月,你就叫她表姐吧!”

 

 董小宛亲热地拉住圆圆双手,叫一声:“表姐!”

 

 陈圆圆也笑着说:“我有这样一个天仙妹妹,是拾了金宝!”

 

 董氏说:“你们姐妹俩一见如故,我好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