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香江(14)

 

  说完这些话,他转身就走,连眼角也没扫一下那个一直在给他秋波送情的女

郎。到了大门口,记起手里的纸卷,想看看那女人搞的什么花样,展开一看,原

来是个电话号码,上面还有一行娟秀的字:你总有一天会需要我,阿香。看来她

还真的动了春心,何查理冷冷一笑,想把纸卷扔出去,可一转念又把它塞进了裤

兜里,大步走进五光十色的夜香港街道中。

 

  第二天晚上,何查理精心做了番准备,打算深入龙潭虎穴查探一番。他坐出

租车来到旺角闹市,再七弯八拐走一段路,进入一条僻静的小街。这条街虽小,

也是灯火绰约,充满迷幻色调,里面开有不少餐厅酒馆,却多数是挂羊头卖狗肉,

暗地里干着毒品交易和出卖色相的勾当。何查理知道一家韩国酒店的老板娘专干

一种特殊买卖,介绍那些富商大贾的姨太太、干女儿和外室,与贫困的小白脸或

大学生相识,并提供他们寻欢作乐的场所。那些情欲旺盛、挥金如土的女人们不

仅承担小情人的全部花销,还要向老板娘支付重金,以求秘不外泄。真是一本万

利的生意啊!阿龙说的泰国酒馆,也开在这条小街里。

 

  何查理吹起口哨,摆出一副放浪之徒的样子,慢慢在小街上闲逛。忽然,他

想起什么,迟疑片刻,拿起手机,揿了个电话号码,并且马上接通了。

 

  ‘谁呀?阿龙吗?今天我很烦,哪里也不想去,你随便到中环码头泡个小妞

吧……’那女声慵懒娇饰,好像刚从睡梦中醒来,让人联想起她头发蓬乱睡眼惺

松的样子。  

 

  何查理忍住厌烦,语调随便地说道:‘阿香吗?我是昨晚和你见过面的阿

SIR呀。我现在想去泰国酒馆,你来吗?’

 

  ‘阿SIR!你在街口等我,一刻钟准到!’阿香陡然精气神十足,如同毒

徒吸了海洛因,酒鬼灌了威士忌。

 

  何查理关上手机,自嘲地一笑,把手插进裤兜,迈着懒散的步子,在街口一

带游荡。

 

  一个穿休闲装的年轻女人在街角盯了他一阵,缓步靠过来,老朋友似地对他

说道:‘没伴吗?要不要漂亮小姐?’

 

  他一边摆头一边看她,这女人虽有几分颜色却身子干瘪,大概是干过皮肉买

卖打熬不住改作拉皮条的女人。他看看手表,作出等人的样子,想甩脱她的纠缠。

 

  那女人并不因此罢休,点燃一支香烟深吸一口,朝他媚笑着喷出一股烟雾,

涂得猩红的单薄嘴皮小声吐出一句:‘买支烟吧,里面有包你快活的好东西,价

钱嘛……看你这么漂亮,就半卖半送好了,一百块,不会亏你……’

 

  她喷出的烟雾真是香味奇特,还带着一股令人莫名兴奋的刺激性。何查理马

上明白她的香烟里含有可卡因,他在粉岭机动总部的资料室里看过录像片,知道

这种烟毒性极大,一吸就上瘾,吸后在十秒钟内会产生异常快感,不吸则萎靡不

振,该算是吸毒者中的抢手货。

 

  连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动机,他掏出钱来买了一支。那女人当着他的面将

钱塞进乳罩里,知趣地走开,去物色下一个目标。但她似乎对他还有几分留恋,

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朝他抛了个飞吻。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飞驰而来,离他一米之外猛然刹住,那磨擦声很刺耳。

 

  何查理正想发火,一个艳装女郎跳下车,抹得很红的嘴巴欢嚷道:‘嗨,阿

SIR,为你真把我忙坏啦,梳头化妆也在出租车里凑合的!可恶的司机拿了我

双倍车钱,连一个红灯也不敢闯!不过,只要你阿SIR开口,要阿香干什么都

没有二话。’

 

  阿香的话象炒爆米花一样猛烈涌来,何查理简直不知道如何应付她,真后悔

约了个这么放浪狂热的女郎来作他行动的陪衬,但是,他的直觉清楚地告诉他应

该这样。

  

  ‘哟,你主动约我来玩,见了面倒不高兴了?阿SIR,我不怪你,阿香是

阿龙的情妇,不敢高攀你这样帅气的醒目仔。可我喜欢你,就像书本里胡说的什

么……一见钟情!来吧,挨我近点,阿香虽在黑道里混饭吃,绝不会拖累你。’

 

  阿香迎过去挽住他的胳膊,丰满的身子亲热地朝他撞了两下,那爽直快活劲

儿把何查理逗笑了。她发间身上散发着一股高级香水味,只是太浓,也许倒了有

半瓶吧?何查理侧身看她,觉得她颇有几分姿色,只是发育过分成熟,给人的是

强烈的肉感而不是美感,如果她有勇气和毅力去健身房苦熬一个时期,便会出落

成一位新潮靓女,令男人们刮目相看。

 

  ‘阿香,你乐意帮我的话,就陪我去泰国酒馆喝一杯。’

 

  ‘哈,喝酒你可比不过我,一瓶威士忌我能一口气灌完。’她忽然压低嗓门,

身体依偎着他,丰满的乳房蹭磨着他的胳膊,道,‘内行人说酒量大的女人性欲

强,你想不想见识一下……’

 

  何查理听得脸红心跳,手臂一甩,气冲冲说道:‘你这疯女人少来胡搅蛮缠,

若不为一件要事,鬼才会打电话给你!’

 

  ‘看你,生气的模样更有型啦!算了算了,一句玩笑话也受不起,真是正人

君子啊。我陪你去泰国酒馆,那可是个黑窝,老板阴险歹毒,你得当心点啊。’

 

  阿香毫不生气,靠过去又挽起他的手,情绪神色都文静多了。何查理虽感别

扭,还是带她走进了小街深处。

 

  泰国酒馆门外站着两个穿传统泰服的精壮男子,店内灯光昏暗,似乎有几分

森严。两人进门时,一个男侍者试图阻拦,可看见阿香在朝他挤眉弄眼,认出她

是本店熟客,便笑着挥手请进。

 

  店内并无多少酒客,三个穿得挺暴露的妙龄侍女站在柜前无精打采,见了他

们方提起精神。她们的老板不见踪影,领班走过来妩媚一笑:‘晚上好,二位要

外面还是里面?’

 

  何查理正待答话,胳膊却被阿香使劲捏了一把,她老练地道:‘当然要里面,

该送什么来,你知道。’说着她便把何查理往光线更暗的内室引,他不知内情,

勉强随她进去,阿香悄声说:‘阿SIR,放自然一些,我不会让你难堪,这种

地方稍有差错就会惹出祸事来。’

 

  他们刚在一间仅六、七十呎的房里坐下,何查理便看见了贴在壁上的不堪入

目的春宫照片,那对男女几乎有真人一般大小,进入这房间的人在任何角度都无

法避开他们。热血朝脑门直涌,他还是强抑住了,幸好阿香此刻很沉稳,若她再

来点疯言狂语,他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侍女托着银盘款款而入,盘中放着一只外型古怪的酒瓶和两只漂亮的高脚杯,

另有两个银铂小包,无疑是毒品。海洛因还是可卡因?何查理猜不出,却有些犯

愁,不知道身上带的钱够不够。

 

  一见烈酒与毒品,阿香几乎将他忘了,很快沉浸在自我麻醉和自我刺激的快

感中,嘴里还胡乱哼着船家女的‘碱水谣’,那样子真像是香港仔一带的水上野

鸡。为掩饰尴尬,何查理给自己倒了半杯酒,唇上叼起那支含毒的自制香烟,耳

朵和眼睛却敏锐地捕捉着整个酒馆内的每个异样的动静。

 

  静寂中,他忽然听见隔壁小间有低沉的说话声,好像在谈论什么秘密事。他

从靴帮内侧拔出一把雪亮的多用匕首,在已被堵死的间隔门上找到一丝缝隙,用

刀轻轻拨开一些,把眼睛贴上去观看——

 

  一个精瘦的泰国佬和一个壮实的中年男子相对而坐,两个空酒瓶倒在桌上,

看样子他们已经喝了有一段时间了,脸上红扑扑的。

 

  ‘猜蓬兄,’壮实男子道,‘小弟这段走了霉运,生意输得一塌糊涂。还是

老兄的酒馆来钱可靠啊,能赚一个是一个。’

 

  泰国佬猜蓬就是这家酒馆的老板,他叹了口气道:‘现在禁毒禁得厉害,我

这里的生意也快没办法再做下去了。兄弟有什么打算呀?’

 

  壮实男子沉思片刻,道:‘我如今已走投无路,能有什么打算!听说走私挺

赚钱的,老兄有没有路子,把我介绍到“海鲨”手下,混碗饭吃?’

 

  ‘海鲨?’猜蓬冷笑道,‘那家伙谁知道是人是鬼!大家都说海鲨有本事,

可谁也没有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何查理终于亲耳听到了关于海鲨的对话,交谈者还是两个黑道人物!尽管他

们也不知道海鲨的真实名姓和身份。

 

  突然,两只柔软有力的手臂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的腰,惊愕中他一条腿插入

那人的两腿之间,转身时用膝盖一顶,同时抡起了匕首。

 

  阿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她挣扎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向他,把他拉倒在靠

墙的小床上,用满是酒气的双唇紧紧贴在他脸部,那把匕首也被她一头乱发遮挡

了过去。

 

  何查理还没反应过来,就瞥见两个身上带了武器的壮汉推门而入,瞪大眼朝

房内巡视,看见这对在床上纠缠成一团的男女,窃笑一声退了出去。

 

  这时阿香推开他翻爬起来,小声说:‘该走了,阿SIR,今晚这儿气氛不

对,别弄出什么事来……’

 

  何查理跃起身,熟练地将匕首插回原处,发愁道:‘我带的钱不够,恐怕出

不去了。’

 

  ‘嘻嘻,’阿香得意地笑了起来,‘这有什么难办的,全记在阿龙的账上好

了。再说,你也出不起这笔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