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阿氏之死(2)

 

 这菜市口原是京城西郊一处闹市,市中一片广场甚大,自明代起就是京城官府处决人犯的处所,几百年来,上至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下至江洋大盗、奸夫淫妇。已经不知有多少罪犯在此身首异处、伏法就刑。自然也有不少忠烈之士、贞节烈女被冤杀在这里,列代以来处决人犯行刑的办法也是斩、绞、剐、腰斩等等,花样百出,惨酷无比。

 

 菜市口广场中央有着一个五丈见方的土台,中间立着几根木柱,就是犯人行刑的所在,今天土台前面已经摆放好公案,公案后面临时搭起一个芦席棚,这些都是为监斩的官员准备的,土台周围已经有不少枪兵、差役在护卫弹压,法场周围观看杀人的百姓人山人海,春阿氏一案早已经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士民人等对春阿氏今日斩首行刑尽管已经知道了案情缘由,还是同情者居多,无不为春阿氏惋惜不已,一批激进人士更是愤愤不平,说道,这大清律例本就不公、不平等处甚多,夫妻之间夫误杀妻徒三年,妻误杀夫则要斩立决,如若妻谋杀夫更要受千刀万剐之凌迟极刑。真是惨无人道之极。

 

 不一会押解人犯的兵丁和刽子手簇拥着囚车来到菜市口法场,大队兵丁在法场周围围成一个大圈,监斩的官员在公案后面落座,随即命差役打开囚车,将犯人春阿氏押下囚车,阿氏此时一则在囚车内跪得久了两腿酸麻难当,二则虽然情愿一死,但实在难当此赤身露体五花大绑的羞辱,况且这法场的森严恐怖气氛也已经惊吓得她难以支持,已经全身瘫软不能站立行走,任由众差役架着她到公案前面跪下,只见阿氏上身赤身露体一丝不挂,那捆绑犯人的麻绳是湿过水的,现在麻绳已经干了在阿氏身上越收越紧,阿氏的胳膊也被麻绳越勒越紧已经勒得象被扎紧的粽子一样,绳子已经深深地陷入她的双臂的皮肉之中,她本来已经许久不见阳光的脸色再加惊恐羞辱已是惨白得吓人,她的头低沉着,满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额前,一双紧闭着眼睛泪水在不断的流淌,此等景象凄惨无比。

 

 法场周围观看的人群顿时一阵喧哗,对被押下囚车的阿氏的惨象众说纷纭,大家都说对阿氏这样一个年轻女子临死还要受到这般羞辱愤愤不已,对朝廷的法律对待这样一名弱不禁风的女子竟然这般黑暗残暴痛心疾首。

 

 (二)

 

 虽说这菜市口杀犯人之事常有见到,但今天要杀的是一个时值妙龄的绝色女子,而且近一年来春阿氏的案子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知,所以今天来看处决行刑的人格外的多,其中难免也有一些不肖之徒和市井无赖,他们就是为了来看杀女人的,如今看到五花大绑赤身露体的阿氏更是看得眼中恰如要喷出火来,口中还在说着一些不堪的风话。

 

 好在这些要人性命的话语阿氏因为距离甚远已经听不到的了。这些市井无赖此刻只等着看这个面容姣好的女人是怎样被斩首处死,他们关心的只是要看看阿氏这颗美丽的头颅等一会是如何从她那同样美丽的头颈上斩下来的。

 

 此时此刻精神已经接近崩溃的阿氏对监斩官员的点名问话虽能听到,但是已经口不能答,只是以点头来应答。片刻验明正身已毕。此时一声炮响时辰已交午时,监斩官命将犯人押上刑柱,等待时辰一到即便开刀行刑,两名刽子手架着阿氏到土台上面在中间的木柱前面让她赤身露体岔开双腿背*着木柱跪下,再将她的长发穿过木柱上面的一个铁环紧紧地收紧打了一个结,这样阿氏此时要想低下头来也已不能,只见她光着身子,背插斩条,胸前挺着两只硕大的奶子跪在台上示众。

 

 此时她只盼望快快开刀行刑。正当此刻阿氏的母亲阿德氏来到法场求告要与女儿见上一面,差役禀告法场监斩的官员,监斩官允许阿德氏与她女儿一见,阿德氏跌跌撞撞上得土台,看见女儿赤身露体五花大绑的的景象惨不忍睹,她抱着女儿哭叫着,女儿你受得今日之苦都是为娘的害了你啊,当日你的亲事如若遂了你的心愿,断不会有今日之祸。

 

 阿氏听得母亲来到,睁开紧闭着的双眼,不由得泪流满面,强挣着开口说道:事已至此,母亲不必自责伤心,女儿今日一死,远比长久在他们家受折磨煎熬痛快,只求母亲往后与兄弟好生度日,万不要以女儿为念。女儿只求母亲一事,在监中听说女儿被斩首以后,头颅还要挂在辕门外的旗杆上示众三日,望母亲设法求告官府,早早将女儿头颅取下安葬。女儿今日赤身露体被五花大绑在此示众,已是羞辱不堪,万望死后不要再将女儿的人头示众羞辱了。

 

 阿德氏言道:为娘记下了,此事家中不管要化多少钱一定为女儿办到。阿氏道:如此望母亲速速离去,免得在此看见女儿行刑时一刀两断身首异处伤心。此时二声炮响,时辰已交午时二刻,差役上来将阿德氏驱赶出去,阿德氏悲痛欲绝只得离开法场去为阿氏备办后事去了。

 

 眼看午时三刻将近,法场内外更是人声鼎沸,阿氏跪在土台之上也是十分难熬,双膝已经跪得疼痛难忍,挺着两只大奶子双腿岔开在木柱两边,这种姿势更是一个年轻女子所感到十分羞耻的,头发被高高地吊在木柱的铁环上,脑袋既不能随意转动,更不能低下来。这一切都是官府为了警戒世人,不可作奸犯科。

 

 片刻,第三声大炮响起,午时三刻时辰已到,监斩的官员立刻将行刑令箭丢下公案吩咐:时辰已到,速将犯妇斩决报来。这时除了已在土台上面护卫的两名刽子手,从土台下面又跳上两名刽子手,俱是红布衫裤,杀气腾腾,众人上前将插在阿氏背后的斩条取下,又把吊在木柱铁环中的犯人头发解开,这时一名刽子手提着雪亮的鬼头大刀对阿氏说道:犯妇听了,我们与你往日无仇无冤,今天杀你也是奉命行事,你休要怨俺,你规规矩矩吃俺一刀,也免得多受痛苦。

 

 阿氏应道:多谢大叔费心照应,请大叔速速将小女子一刀两断,小女子感激不尽,说着向前弯下身子对着刽子手将头磕了下去。此时两名刽子手在阿氏两边一边一个分开站在她的后面,将她扶起后在她身后将捆绑胳膊的麻绳紧紧抓住,另一名刽子手将阿氏散乱的长发理了理抓在手中,死命望前拉紧,阿氏身子被两个刽子手往后扯住,头又被狠命的拉向前面,于是只得低下头颅伸长了头颈,浑身颤抖,紧闭着双眼引颈就戮。

 

 那一名拿着鬼头大刀的刽子手高高举起手中的钢刀,对着钢刀的刀口喷了一口凉水,然后将钢刀对准阿氏的头颈狠命砍下,只见随着刽子手手起刀落,那个抓住阿氏头发的刽子手将手一松,阿氏的头颅随即滚落在了土台的地上,头颅被砍下以后她的身子尚未马上倒下,只见她那被钢刀斩断的头颈一阵紧缩,然后一腔鲜红的热血才从她那已经被斩断的头颈里向上喷涌而出,她那雪白的肌肤和挺凸的双乳都被她那青春少女的热血沾满,连她身上捆绑着的麻绳都浸透了她的鲜血。

 

 过了片刻她的尸身方才向前慢慢扑倒在地。她的尸身倒下后那被斩断的头颈处还有鲜血在慢慢地流着,此时她的双腿在地上狠命踢蹬了两下以后便不再动弹了。

 

 就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在受尽了人间的百般冤屈和苦难,终于这样赤身露体地被残忍地砍下了头颅惨烈地离开了人世。法场上众人见了如此凄惨恐怖的场面,无不惊恐动容,都为这位年轻刚烈的女子惋惜,也为这世道不公而不平。许多胆子比较小的人掩面饮泣,不敢多看。

 

 行刑完毕刽子手提起滚落在地下的阿氏的头颅,盛放在一个红漆托盘上面,来到公案前面,将阿氏的人头呈上公案交验。只见在盘中她的人头脸色惨白,脸上沾染了不少喷溅上去的鲜血,双眼微张,嘴唇紧闭,面容似哭似笑,粉颈斩断之处还有血水在渗出,她那一头散乱的长发也都浸透了她的鲜血,惨不忍睹。

 

 监斩官员验看了头颅以后在阿氏头颅的额前用朱笔点了一点,命将犯妇的人头挂在法部衙门辕门外面的旗杆上示众。可怜阿氏活着的时候赤身露体五花大绑经受了斩首的酷刑和百般羞辱,死后却还要承受这枭首示众的劫难。

 

 正是: 生殉九幽缘怨了,他年应化蝶飞来。

 

 却说德阿氏已然带着银子来到法部衙门,向大小官吏四处求告,请求将女儿的头颅发还,衙门的堂官倒也没有太为难于她,答应只待黄昏时分即将人头解下交还于她。于是德阿氏连忙赶到法场,只见法场上观看的人群已散,土台上面已不见女儿那没有头颅的尸身,德阿氏大吃一惊,四处询问女儿尸身的下落,众人都说行刑之后并不见有人来收尸,直到半个时辰前才有几人来到法场,走上土台连你女儿尸身上的绳子都没有解开就用白布卷了那没有头的尸身走了。

 

 德阿氏想此事只有问文家才能得知详情,眼看天将傍晚,不敢耽搁连忙带了一个盛放衣帽的盒子和一块红布包袱再来到法部衙门,此时法部衙门的差役已经将春阿氏所人头从旗杆上解下,老太太一到差役立刻将人头交还给她,并没有刁难于她,老太太连忙给差役头儿送上了几两散碎银子,老太太看到女儿青丝散乱,惨不忍睹的人头又是一场放声大哭,眼看天色已晚,只得将人头放入盒子,用包袱包了,回家再作道理。

 

 回家以后,一家人顾不得端整晚饭,围着装人头的盒子放声痛哭,正在全家哭得伤心,亲家文光带着几个下人赶来了。原来阿氏的尸身正是文光命人去收敛的。本来文光也曾对媳妇阿氏恨之入骨,儿子被害,一家人经官动府,闹得惊天动地,全家都认为俱是媳妇春阿氏之过,所以连今天阿氏绑赴刑场斩首处决他都没有去看,也没有准备去为阿氏收敛尸身,直到众街坊纷纷传说媳妇就刑时凄惨景象,这才良心发现。

 

 本来儿媳妇是个端庄淑静的女子,只因半夜三更,儿子被害,不能不疑是媳妇。若以她言容举动而论,说媳妇就是凶手又未免有些情屈。媳妇自过门以来事事处处并无不是,事情闹到今天这般田地,现在想来自己一家和死去的儿子都有不是之处,想到此处,由不得眼辣鼻酸,想起儿子被害和媳妇惨死的冤苦来,痛不欲生。

 

 家人街坊都劝道:“你不要想着伤心。既然她已经替春英偿了命,也算对得住你们家了,你应该心疼她了。”这一句话,说的文光越发伤心痛哭了。

 

 亲戚宫道仁道:“无论怎么样,你先去赶紧备口棺木,通知你亲家个信儿,或是同了他来,一起先把你媳妇的尸身收敛安葬要紧。你媳妇进得你家的门,生是你家的人,如今死了也是你们家的鬼,无论如何你这当公爹的就该担当起收敛安葬之责,哪能就这么甩手不管呢。天气这般热,你媳妇正在青春,这尸身哪能在外面久留,你赶快的就去办吧。”